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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忆在线阅读全文

字数: 3204更新时间: 2021-10-27

  南靖甚少下雪,昨日夜里却下了一场近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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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色苍穹下,整座宫殿掩于雪白之间,朱红高墙嵌于银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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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名宫女踏着雪在青石小道上疾步行走。一名宫女手执罗伞,挡去风雪;一名宫女手持玉碗,碗中汤药因颠簸而洒出些许,她顿时脸色微变,见身旁之人未察觉这一异动,稍放下心来,又极为小心地端正玉碗,不洒半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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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莲池,便觉暖气袭来,殿内炉火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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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琼跪在雕砌凤飞龙腾的檀木桌前,将玉碗放下,双手交叠于胸前,低头颔首,温声道:“陛下,药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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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好的白玉铺制而成的地面泛着温润的光泽,俯首扣跪的太医抬手端起桌上的药,递上前:“陛下,此药连服三日,方可达到你想要之效果。”

  轻纱帐中,一只修长的手伸出:“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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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酉珂双手呈上药,幔帐被轻挑开的一瞬,他看见了榻上之人。面容苍白,气息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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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的人仰头喝了一口药,俯下身去,幔帐之中隐约可见两个交缠的身影,帐中传来微弱的喘息声。片刻后,俯身之人又喝了口药,继而低下头,喘息之声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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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碗中空阒,方递了出来。张酉珂双手接过,放入盘中,又事无巨细地交代了服此药之后的不良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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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中之人不耐烦地应了几声,便道:“你们都下去吧。”

  跪于帐前的人齐扣头,齐声道:“诺。”

  二人退出殿内。

  三日之期已至。

  榻上之人羽睫轻颤,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之中的,是暗光红帐下,一个与自己同榻而眠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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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何人?”微弱冷冽的声音中,带着不置可否的震惊。

  李屹面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阿冶,你可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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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唤作“阿冶”的男子目光空洞,轻纱红帐内,他喃喃自语,“我又是何人?为何在此?”

  李屹握住苏冶的手,指尖微微收紧,轻声细语地道:“你是朝中太傅,是朕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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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冶目光聚焦,眼前的男子生了一双狭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一副天生媚相,可因为眼眸深邃,目光阴沉,总带了些冷意,他侧躺着,只着一件里衣,领口大敞,隐约可见蓬勃的胸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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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真是你的老师?”

  “不止。”李屹突然逼近苏冶,鼻息喷在他白玉般的耳垂上,“你还是朕的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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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冶脑中轰隆作响,如有白光忽闪而过,他怔了片刻,“你休要胡说八道,我是男子之身,怎可能是你的贵妃?”

  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没有傻。

  “不信吗?”李屹倾身将苏冶压制于床榻之上,“你我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可以好好感受感受。”说着,用身体蹭着身下人敏感之处,令身下之人不断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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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冶面红耳赤,轻喘着,“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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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冶还不信朕吗?”李屹已经撩开了苏冶的衣袍。

  “我信。”苏冶喘息着,眼尾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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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屹之言,全然不假,却有所缺失,苏冶是自己的老师不假,是自己的贵妃更不假。

  可他没有说,苏冶原是敌国北疆将军,与南靖交战多年,于一年前被俘,囚禁于地牢半年,在他身下雌伏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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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何散失了以前的记忆?”苏冶眼眸干净透亮,一副李屹说什么便信什么的模样。

  “你本不擅长骑术,前些日子,却喜爱上骑马,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撞伤了头部。”李屹随意说了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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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冶信了。他头脑胀痛,记忆混沌,一闭眼,脑海中只有漫天飘散的红梅与雪,多思考片刻,便会头痛欲裂。

  难耐的疼痛令他无法多作做思考,眼前的男子,用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自己,而且,他的怀抱,令他莫名感到心安。

  苏冶轻易就相信了李屹,却不曾想,他满口谎言。

  他的失忆,是李屹蓄谋已久,精心求得的。

  苏冶被囚禁于栖梧宫半年,宛如困兽,时常寻死觅活,他在牢狱中时,被挑断了经脉,一身武功尽废,身子也格外孱弱,偏偏他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每次进食,都是李屹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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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能伤到人的硬物尖物,都被尽数收起来,但苏冶还是有办法伤到自己。

  有一次,西域进贡了一枚玉簪,李屹令人将末端磨得圆润,才敢拿给苏冶,可苏冶将玉簪摔碎,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不浅的口子,若不是李屹发现得及时,只怕他真就得偿所愿,自尽而亡了。

  从此,苏冶的发饰只有帛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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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屹日日担惊受怕,无奈之下,只能想了这么个法子,用一碗药,让他忘记从前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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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与他,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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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冶苏醒后,又连着修养了小半个月,他的记忆丝毫没有复苏,身子骨却有了明显的好转,李屹日日陪伴在侧,相处得久了,苏冶竟也恍惚生出自己与李屹本就是眷侣的错觉。

  南靖的雪还在旷日持久地下着,这一日,苏冶站在窗前,看着暮色,没有等来李屹,反而等来了太监总管张礼全。

  张礼全顶着风雪走进栖梧宫,外头雪大,屋内暖气倒是很足。

  苏冶身着白色云锦海棠暗纹薄衣,青丝用帛带松散随意地绑住,有几根不经意地散出,贴着莹白如玉的脖颈。

  青琼跪了下来,苏冶便也跪下。他不知这宫中的规矩,更不知眼前之人是谁。

  张礼全嗓音又尖又细,“圣上口谕,宣苏先生亥时至长生殿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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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冶觉得侍寝两字听得耳熟,却不明白其确切意思,他如今的认知有所空缺,只听得青琼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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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有样学样地跟着叩首道:“诺。”

  张礼全岂敢受此重礼,要知道,这位可是正得皇上盛宠的爱妾,他忙不迭地上前扶苏冶起身,“先生请起,咱家将圣上的旨意带到了,先生早些来,莫要误了时辰。”

  苏冶起身。

  外头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唯有门前盛开的一株红梅点缀着苍白。

  张礼全一行人经过门前,将掉落在地上的嫣红踩进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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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冶裹着风雪来到长生殿,他对眼前陌生的庄严生出畏惧,也对高堂龙椅上的人畏惧。

  李屹头戴冕旒,身着玄色华服,他令宫中所有人尊称苏冶为苏先生,而并非是贵妃娘娘,他折断了苏冶的脊梁,却给他留下了最后一点可笑的‘面子’。

  从北疆将军,到南靖的囚妃。

  可苏冶已经忘了,那耻辱如消融的冰雪般,在他的心间不留痕迹,此刻,他只知道自己是为侍寝而来,而这两个字在他的脑海中印象模糊,所以他畏惧着,害怕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李屹站起身,声音慵懒,“老师先去沐浴罢。”

  青琼走上前,指引着苏冶,“先生这边请。”

  穿过回廊,便听见水声潺潺,闻见花香四溢,红帐轻纱层层叠叠,簇拥着满室旖旎的春色。

  苏冶说,“我沐浴,为何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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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琼道:“先生今夜就歇在长生殿。”她抬头看见苏冶目光中不解的神色,又补了一句,“陪着陛下。”

  自苏冶喝了那药,失了记忆,脸上的神色便有了喜怒,时常还会露出对新鲜事物的猎奇之色,整个人与以前可谓大相径庭。

  青琼忆起刚见到苏冶时的样子,白色的衣物上都是肮脏污秽的血,身上哪里都是伤,没有一处是好的,消瘦得不成人形。养了一月后,伤势渐好,可人却是死的,没有情绪,如同人形木偶。

  苏冶的伤好后,李屹便时常留宿,守夜时,青琼听到里面的动静,不敢确定,直到在苏冶的身上看到青紫暧昧的痕迹,才忐忑不安地确定,房中的动静,果然是云朝暮雨之事。

  浴池里蒸腾着热气,严冬的冷风拍打着镂着凤羽的窗户,红烛滴泪,晕着微弱的光。

  青琼替苏冶褪去月白色鹤氅。

  “我自己来便可。”苏冶白袖垂落,他不安地看着浴池中水波潋滟,他记忆残缺,对许多事认知空白,可如今到了这里,见了此情此景,再愚钝,也隐约明白“侍寝”两个字的含义。

  青琼退了出去。

  苏冶沐浴完后,只穿了一件提前备好的朱红色中衣,由长生殿中的两个宫女带到寝殿内。

  殿内炉火烧得旺,烛火摇曳。李屹摆了摆手,令宫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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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冶,过来。”

  苏冶仍然站着不动,烛光照在李屹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光晕中,他脸上带着假意的温和,一双墨黑色的眸子中,有着藏不住的阴翳可怖。

  “阿冶怕朕?”李屹一步步上前,“你是看着朕长大的授业恩师,朕自当敬你爱你,阿冶又何必害怕。”

  李屹第一次见苏冶,是十三年前,那一年,南靖战败。

  同现在一样,正是冬日,南靖暖阳高照,北疆却被一场弥天盖地的大雪笼罩。

  从南靖过境至北疆时,年仅七岁的质子李屹在囚车中生了风寒,苏冶见其可怜,将他从囚车中捞出,抱在怀里,用厚重的衾衣裹着,又喂了姜汤,才堪堪保住这孩童的性命。

  苏冶护着李屹,一路到了北疆皇都雁安,上交给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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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七岁的孩童心里,苏冶就是自己的守护神,可被他视为神明的人,却将他抛弃了。

  那时,苏冶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随着父亲苏钦州出征,打了胜战,带回了敌国皇子李屹,自然听令于朝廷,上交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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