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慕容婧的姨母,她知道太后做得所有事情,但是她没有资格怪罪她,也没有资格怪罪那些想要讨回公道的人。 太后死了,慕容婧以为自己受罪,就是帮所有人赎罪,从此恩怨便两清。可仇恨不是蚊虫的叮咬,过了红疹期就可以相忘无事。 我告诉她我要带她逃离皇宫,但她拒绝了。 慕容婧说,即使离开皇宫,活着,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于是我陪慕容婧在冷宫里又住了半个月。 我发现她真的没有任何欲求没有任何期待,她的侍女每天除了为她准备一日三餐,就是用仅剩的首饰去换金线和锦布,女工是慕容婧每天唯一能做也是愿意做得事情。 慕容婧和艾玉的发簪手镯耳坠之类的首饰很快就都被冷宫门外的小太监收敛尽了,但我发现唯一有一根鎏玉的簪子,被慕容婧用锦布包得细致,平日里收在她的袖中,每日灯火熄灭前她便拿出来端详片刻,放在枕边才安稳地睡去。 小太监没有了好处,不愿意再为慕容婧取金线,我就把自己的耳坠和手镯拿给了艾玉,由她去换,并嘱咐她不要告诉她家娘娘。艾玉是很明事理的姑娘,她听从了我的话,很感谢我。 慕容婧在冷宫里住下第三个月,萧皇后来到了冷宫。她明面上来讽刺慕容婧悲惨的境况,其实是来见我的。她带着七王爷的书信,还催促我快一些动手杀了慕容婧。 我知道萧皇后不会偷看七王爷写给我的书信,即使她成为了皇后,她还是忌惮着七王爷,是那种一提到七王爷就能从她眼里看到深深恐惧的忌惮。 慕容婧并不在意萧皇后的讽刺或者炫耀,皇上的恩典于她而言,是春天过后终将结束的芬芳,皇宫里的所有女子都是那必将凋谢的花瓣。 萧皇后兀自得意洋洋的离开了,其实这皇宫里可怜的女人,真真要算她一个,却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境况。 七王爷给我的书信,其实是给慕容婧的。里面交代的话与内容,于我而言是十分的新鲜。 信里提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好似十分重要的女人。七王爷叫她乐平。 乐平原名慕容茵,慕容丞相家的大女儿,慕容婧的姐姐,是先皇亲封的乐平郡主,四年前被送往胡都与胡国的国主和亲。 送亲的那一年,也正是皇上赐婚梁晟言与慕容婧的那一年,我记得当时都城里百姓喜乐数日,人人都以为是莫大的喜事。 信里,七王爷让慕容婧放下对乐平和梁晟言的执念,那一切的遗憾原本与她无关。 这一段的故事我是不曾知晓的,我悄悄地询问了艾玉,她才断断续续地将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梁晟言原本要娶的是慕容茵,可皇上却偏偏封了慕容茵做郡主,送她去和亲,还把她的妹妹许配给了三皇子梁晟言。 艾玉告诉我,是乐平郡主主动向皇上请求去和亲的。其中的缘由没有人知晓,但旁人猜测是慕容家的长夫人逼迫她这么做的。 乐平郡主是妾室所出,而慕容婧才是正室之女。那一年长夫人病重,临死前只期望让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好的归宿,嫁给未来最有希望当上天子的三皇子(那时太子大皇子早已失了民心,人人皆倾心于三皇子,皇上早有了废黜的心思,家父也无力挽回)。长夫人一向与二夫人不和。乐平郡主或许是为了保自己母亲的平安,所以果决地离开了都城,前往胡国和亲,从此音讯全无。而慕容婧嫁给梁晟言之后,慕容长夫人果然欣慰地溘然长逝了。 众人皆是这样猜测的。但我却觉得乐平郡主不至于这般糊涂。若当初她真的嫁给了三皇子,如今便是堂堂正正的皇后,又何必怕慕容家的一个妻室。 我问艾玉可否知道更多的隐情,她只摇摇头。 慕容婧读完七王爷的书信,便将信纸在烛火上烧了。那一封信,信里恳挚地语言都化作了灰烬,风轻轻吹过便飞散了。 慕容婧还是不肯离宫。 秋初的一天,冷宫的院子被夜里的大风铺落了满地的秋叶,我和艾玉执扫挥扫着枯黄叶子,皇上第一次来了冷宫。 皇上让太监守在屋外,合上了正屋的屋门。我和艾玉也都在院子里,那一天的秋叶各位地多,艾玉累了便早早地撂了扫帚回屋休息去了,而我独自扫到天黑,和守候在屋外的太监面面相觑。 皇上走的时候,风又起了,我扫了一天的叶子又乱了,我微微抬头时,看见了皇上腰间挂着那只娘娘绣了许久的鸳鸯香囊。 娘娘的屋里漆黑,没有点灯油,我进屋为她上灯的时候,床上的人影微微动了一动,说不必点灯了,她让我嘱咐艾玉今夜不必守夜。 我道了声是,合门退下了。 我走到艾玉的屋前扣门,屋里的灯火稳稳地照着她端坐的身影,我看见她用衣角擦了擦脸颊,起身来给我开了门。 娘娘和皇上一定能重修旧好的,艾玉将我迎进门时这样对我说。 我说或许吧。 皇上爱的是娘娘,不是乐平郡主。艾玉好像终于决定说出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我同她坐下,问她缘何这样讲。 她就倒苦水似的将一切都同我讲了。 慕容丞相有三子,长女慕容茵,二女慕容婧,还有一个收养的义子,逝世的督卫将军敖郄的独子敖骞,入了慕容府后改名做慕容骞。 慕容茵和慕容骞同岁,他们五岁那年陪同七岁的太子在御书院习书,当时一起的,还有六岁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那时的慕容婧才两岁有余,而七皇子刚出生不过两个月。 我从前以为是因为年岁渐长,太子气傲,才不愿意再与其他皇子和臣子一起习书,反而时常往父亲的书斋跑。那时候我和哥哥跟随整理古籍的父亲在皇宫的书斋里习书,有幸认识了太子。如今才知道,是三皇子与慕容家的孩子刻意回避着他。 与三皇子相比,太子不甚聪慧,却十分心善,也有耐性。哥哥时常越界训斥他,他也不恼怒,抱着竹策躲到书斋的阁楼,一整晚地念书作文,直到实在没有了精力才趴在案桌上睡。 我知道他总是在那,所以偶时给他送油灯,送披肩或点心,太子笑着与我道谢。 我仍旧记得有那么一天,是初冬的夜,皇宫里落了一场大雪,我给在阁楼念书的太子送绒披肩,他趴在案桌上睡了,灯火映着他的脸庞,我从前从未这样大胆地看着他,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看我,笑得有些狡黠。 看够了吗?他问。 我羞红了脸,我以为那火光能为我遮挡一些羞赧,可太子还是分明地看见了。 那一年我已及笄,太子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 后来,他终究没有做皇帝。三皇子从排挤他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心中谋划着杀死他的这一刻。 除了杀死太子,迎娶慕容丞相的女儿也是他谋划了许久的事。 其实无论是慕容茵还是慕容婧,对梁晟言而言都无区别。他娶的是帮他坐稳东朝江山的皇后,而不是与他相伴终身的妻子。 当时的三皇子原本已经决定迎娶慕容茵小姐,可慕容小姐拒绝了。她原本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直到她偷偷听见慕容茵向大夫人请求,同意她与慕容骞成婚。 大夫人气得几乎喘不上气晕厥在床头,二夫人也不允许这一门亲事,狠狠地骂了慕容茵,并不再允许她与慕容骞相见。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慕容茵宁愿远去胡国,也不愿意嫁给梁晟言,做东朝的皇后。难道是她早就料到了成为皇后的下场吗? 艾玉说,即使当初婧小姐不做皇后,皇上也是一定会娶她的,有鎏玉簪为证。 那只鎏玉簪原是先皇赠予太后的,太后在梁晟言及笄那年将簪子交到他手中,而梁晟言将簪子交给了慕容婧。除了艾玉和慕容婧,旁人再没有知晓此事的。 原来那只鎏玉簪有这样的含义。 这样想来皇上对慕容婧究竟是有情的,可他为什么又要这样待她呢? 艾玉似乎累了,我便知趣地起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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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殇:第二章 前言之祝芳章节全文免费阅读
字数: 2763更新时间: 2021-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