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前御史大夫祝且况的小女儿祝芳。
我的父亲曾是先皇的大皇子梁启玦的文书先生，皇上亲赐的冼马。大皇子三岁那年被赐太子之位，便是我父亲连同朝堂一众官员劝诫的成果。
太子死后不久，新皇——也就是曾经的三皇子登基。于是，父亲也被谋害了。
祝家七十四口人一夜之间全死在伪装的盗匪的刀下，那一夜的晚风都是鲜血的气味，祝家人的血倘了一整条街。
父亲好像早早就预料到了这些，在前一日让哥哥带着我出城去放野，否则我们也成了那刀下的冤魂。
我和哥哥不敢回堆满尸身的祝府，我们在东城流窜了十天，终于被人找到了。
带走我们的，是已经被册封为七王爷的梁宣霖。
我以为他一定会杀了我和哥哥，再丢到荒野的乱葬岗去，因为他是新皇最要好的兄弟，也是皇上十个兄弟里唯一完好地活下来的那一个。
七王爷见到我们，问了我们一句话。
他说，愿不愿意替他杀了当今的狗皇帝。
他叫他的哥哥梁晟言，当今的新皇狗皇帝，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不会死在他的刀下，可是，我还是会死，因为没有人可以杀死皇帝后堂而皇之完好无损地离开皇宫。
没想到的是，先死去的不是我。
我和哥哥在七王爷秘密地府宅里训练了整整一年。
有一天，七王爷来看我和哥哥比剑。
从前我和哥哥比试，都能打成平手，那一天，哥哥每一剑都死死得压制着我的招数。我被打得很惨，衣服上沾染了不少剑锋留下的血迹，在床上休养了好些天。后来才知道，那一天比试结束之后哥哥就已经被安排进宫了。
几天后，东朝皇宫里传出来消息，东朝皇帝遇到了刺客。皇帝毫发无损，而刺客，死在乱箭之下。
哥哥死后，七王爷又来见了我一次。他问我，愿不愿意进宫？
我自然是愿意的。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主动迎向死亡好像会显得更壮烈一些。
可惜这一次王爷不让我杀皇帝，他要我杀一个人女人，是皇帝的母亲，曾经亲手给善妃灌下毒酒的女人。
善妃是王爷的生母，所以王爷也要我亲手为那个人女人灌下毒酒。
我是作为秀女随婢的身份进宫的。和我一起进宫的秀女萧禾也是七王爷的人，一开始我并不知道。
我来到皇宫之后，见到了新皇，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无论谁也杀不死他，谁来都是自投罗网。我见到了他的皇后，那个可怜的女人，也见到了病得马上要死去的太后。
即使不灌那一杯毒酒，太后也活不过今年的冬天，但我还是得送她一程。
那一天，皇宫里大庆，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皇上在前朝宴请文武百官，七王爷也到了。
太后病重了，独自躺在寝宫里。自从她病重后，她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不愿意靠近她服侍她，因为她得的，是瘟疫。
这一日大家都躲得远远的，都出去寻他们自己的热闹和逍遥了。
我在脸上蒙了一块方巾才进的太后的寝宫，一是怕人认出我，而也是怕被传染了疫毒。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报应的病，只有心理有亏欠的人才会被传染。
我端着毒酒，压着太后的下巴，死死得从她的嘴里灌进去，她甚至还没有从沉睡里苏醒，就又永远沉睡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我要走的时候，有人突然推开了寝宫的门，我躲在床梁之后，看见那个人走了进来。
是皇后娘娘。
她端着一盘点心想要来伺候太后吃，却发现太后死了。她打翻了盘子，大喊着跑出去找人，我就顺着空当逃走了。
后来，皇上以为是皇后谋害了太后娘娘，把她关进了大牢里，即使太医说明了是被旁人用毒酒害死，皇上还是关了她一个月。其实谁都知道不是皇后做的，太后生病的那一段日子，只有皇后娘娘愿意照顾她。
但总得有人承担后果，所以善良的人总是遭殃。
太后死了，七王爷告诉我，要让萧美人当上皇后。
萧美人就是随我一起入宫的秀女，她因为生得美貌又会讨人欢心，早就升了美人。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能被七王爷选了入宫，能得皇上欢心，不是因为她生得有多好看，而是那美丽生得与另一个人是那样相似。
就连那个被皇上在牢房里关了一个月的可怜皇后，也是因为类似的缘故，才成为了皇后。
既然都是仿刻的相似的脸，谁做皇后都是一样的。
萧美人很快就怀孕了。
而皇宫里的妃子们为了那团甚至还没有成型的肉费尽心思，比讨好皇上还拼命。
最努力的，是进宫一年却没有身孕的泠妃娘娘。她和皇后一开始并不互相待见，萧美人入宫之后她们似乎走到了一处去。
我不知道泠妃给萧美人的血燕里下堕胎药的法子是不是和皇后一起商量的，总之我让她们关联到了一处。
萧美人小产那一天，泠妃也死了。
泠妃送了萧美人有堕胎药的血燕吃，而泠妃自己又吃了皇后娘娘送的有鹤顶红的点心。
萧美人的一个孩子换了泠妃的一条命和皇后娘娘的位置，这笔买卖划算到萧美人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堪承受。
皇后娘娘被皇上打入冷宫的时候好像并不难过，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在她的屋子里，和那一群冷眼的宫人一样看着她。
首饰衣服她一样也没有收拾，她拿走了一只绣到一半的鸳鸯，那鸳鸯的眼睛异常的红，其实是皇后娘娘绣针时不小心刺破手沾染血迹的红点。
皇后娘娘去了冷宫，陪她的只有当初和她一起进宫的小侍女。
我想以后萧美人若是进了冷宫，我是不会陪着她的，可我好像也不必期盼着那一天。
后来，我听说进了冷宫的皇后娘娘用一支簪子自尽，却被救了下来，皇上不让她死。
不久之后，萧美人如愿当了皇后，我以为七王爷能接我出宫了。但是他送了一封信给我。
这一回，他要我带一个人出宫。
那个人，就是在冷宫里绣着那只没有绣完的鸳鸯的前皇后娘娘。
我和萧美人说，七王爷要我下令杀了皇后娘娘，所以她主动遣我去了冷宫服侍。
萧美人恨不得皇后死，从她看着皇上的眼睛里我就看到了一切。所以我不能告诉她真正的任务，而且我要利用她，我们离宫的那一天还需要她的帮忙。
我进入冷宫的时候，这位被废黜的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惊讶。她早已绣好的那只红眼鸳鸯香囊在桌上摆着，而手中已经在绣第二只香囊，绣得是单飞的比翼鸟。
她问我，他还好吗。
我告诉他，皇上很好，只是不太记挂她。
七王爷，他还好吗？皇后娘娘笑得很浅，却又很温柔。
她让我唤她慕容婧，后来她又同我说了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