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天。
　　风大，雨大，手掌热。
　　他的外套又大又温暖。
　　——沈南竹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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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拉扯着往外走的时候，沈南竹心想，这一切太梦幻了。
　　她来酒吧找男人，看上了一个，被一个搭讪。
　　一个绝色，一个精品。
　　想着看上那人肯定对自己这类型的不感兴趣，便决定跟精品那个走。就在这时，绝色从天而降。
　　
　　像婚礼现场抢婚。
　　只会出现在偶像剧里的情节。
　　
　　跟人一起走了几步，沈南竹由被强迫变成了顺从，不紧不缓跟在许洛阳身后。
　　胳膊被抓的那块被灼了一样，隐隐发烫。
　　
　　两个人一直走到夜店门口，保安站在门两侧，从门口到里面大厅这段距离的地上铺上了地毯，两侧摆着还在滴答水的雨伞。
　　有客人从外面推门而入，一股湿润的土腥味钻进来。
　　
　　又开始下雨了。
　　
　　许洛阳停下脚步，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并没有追出来。
　　他呼吸一口气，松开手，回过头看沈南竹。
　　
　　女人长了一双狐狸眼，头顶的灯在她黑曜石一样的瞳孔中反射着光，亮晶晶的。
　　莫名其妙的，许洛阳脑海里冒出一个词。
　　丰神绰约。
　　
　　两人对视，沈南竹先开口：“我们接下来去哪？”
　　她声音很轻，有点发嗲感觉，却又不像平日电视机里那些特意发嗲的女生。
　　听起来很甜，像夏末刚刚成熟的水蜜桃。
　　
　　对这样的女孩，许洛阳也多了几分温柔：“回家吧。”
　　“哦。”沈南竹点头，下秒笑起来，话锋一转，“那回你家？我家？还是如家？”
　　“……”
　　
　　小姑娘笑的很好看。
　　用最甜的声音说出这句荤话，免得让人有些恍惚。
　　
　　几秒后，许洛阳盯着那白的泛光的脖颈，眉梢微挑。
　　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竟然如此放的开。
　　
　　许洛阳解释：“你误会了，我没这方面意思。”
　　“啊。”沈南竹想了想，歪着头看他，又笑起来。
　　灿烂如星。
　　沈南竹：“哥哥，那你是要跟我谈恋爱吗？”
　　
　　顿了顿，她又补充：“肢体恋爱。”
　　
　　这不是一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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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落在车窗上凝滞成水珠。
　　车内寂静如斯，偶尔有代驾打转向发出的声音。
　　沈南竹坐在后座，从她这个角度可以完整地看到前排的许洛阳。男人双手抱胸靠在副驾驶座上，阖着眼，他手腕处戴着一块表，银色表身，上面镶着几块水蓝色的钻。
　　她对表没有研究，但猜测这块表价格不菲。
　　不过想想，就算价格便宜，戴在这个男人手上，也会显得很贵。
　　
　　她又想起刚才的事。
　　
　　沈南竹今天来这种地方，目的就只有一个。
　　ONS——
　　One Night Sex。
　　
　　纯粹寻欢来了。
　　如果非要问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循规蹈矩生活了二十年，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最叛逆的事情。
　　
　　她前段时间在学校练舞时晕倒，被同学送来医院做了个检查。
　　结果急诊医生在看到片子以后表情瞬间凝重，直接把她转到了神经外科，还直接给科室主任打了个电话。
　　神经外科主任看了以后，皱着眉问了她几个问题。
　　
　　“平日里感觉恶心吗？”
　　“有点。”那时沈南竹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她还以为是摔倒导致了脑震荡之类的，急诊医生看不了才转的科，她补充，“我最近这段时间总感觉恶心头痛，不过我去看医生了，他说是因为我的胃不好。”
　　
　　“什么医生？”
　　“我们校医，给我开了一些药。”
　　“你胃有不舒服的地方？”
　　“嗯。”沈南竹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是艺术生，要控制体重，所以有时候会不吃饭。”
　　
　　给她看病的是主任，年龄大概有五十岁，头发两鬓发白。
　　是和她长辈一样大的岁数。
　　所以当时说完，沈南竹还有点害怕他会教育自己，平日里不要饿肚子，身体最重要。
　　
　　但那个主任听完只是又看了看她CT片子，沉吟片刻，在电脑上划了一下就诊卡，一边用两根手指缓慢打字，一边说：“我给你开个核磁共振吧，你去检查一下。”
　　
　　核磁共振第二天才会出结果。
　　第二天沈南竹学校有活动，她是需要上台表演的人之一，想着之后也没出现不适，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她下台，手机上有六个未接电话。
　　是昨天老主任打来的。
　　
　　沈南竹回拨过去，说明身份，主任“哦”了一声，问她：“你今天怎么没来医院？”
　　“我有事。”
　　“什么事比自己生病还重要呀。”主任责备她，“你明天一定要来医院。”
　　“哦好的好的。”沈南竹忙不迭点头，又想起对方看不到。
　　“对了，你爸妈在这边吗？明天让他们一起过来吧。”
　　“啊？”沈南竹心一咯噔，“医生，我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吗？”
　　
　　“不算严重。”主任说，“你明天过来再说，记得把你家长一起带来。”
　　“我没有家长。”沈南竹被吓得不轻，握紧手机，“我爸妈都在国外，回不来。”
　　“那朋友呢？”主任又重复了一遍，“朋友总该有吧，不管什么人，你最好带一个过来。”
　　
　　那边挂断了电话。
　　沈南竹握着手机，五味杂陈。
　　
　　那天去看病时，沈南竹看到门诊外面排了很长的队，听旁边人说，老主任一天就诊量能达到五十人。
　　一天五十人，老主任还能记住她，还特意关注她有没有来拿结果。
　　电话里还交代让带家属过去。
　　这情节，怎么越想越觉得，是得了绝症。
　　
　　没成想一语成谶。
　　
　　沈南竹没有办法带家长过去，也没有带朋友，家里亲戚也很久没联系过了。
　　只好到了医院死缠烂打要求主任告诉她结果，并且发誓她很坚强，什么都能扛得住。
　　在沈南竹急得快哭时，主任这才告诉她的病情。
　　
　　核磁共振结果显示她脑袋里长了个东西，位置也不太好。主任告诉她很有可能是胶质瘤，具体什么情况也要等开颅再说，这段时间最好先过来办理住院。
　　
　　开颅啊…
　　要开脑壳。
　　
　　还要要剃光头，就不漂亮了。
　　还有可能，会一不小心死在手术台上。
　　
　　沈南竹不怕死，她前二十年，也没找到活着的意义。
　　可是在死之前，她想做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
　　
　　烫头发，把头发来回换了三个颜色。
　　夜不归宿，去纹身店纹身，选了图案躺在床上，看到针又感觉疼，又放弃。
　　化浓妆去夜店，想和一个男人来一场酣畅淋漓地性/爱。
　　想到这里，沈南竹发现自己是个俗人。
　　连最后的愿望都这么低级。
　　
　　刹车一踩，车缓缓停下来。
　　代驾对许洛阳说：“老板，电影学院到了。”
　　
　　许洛阳睁开眼睛，扭头问沈南竹：“是这吗？”
　　看着熟悉的大门，沈南竹点头：“嗯。”
　　“那下车吧。”
　　
　　他声音有丝冰冷，还有些倦意，人也不大精神，说让她下车，自己没有动，看来是决定两个人到此为止。
　　
　　刚才她发出性/暗示之后，对方也是这种语气。
　　冷冷淡淡，对她这个人没有半分温度，却在拒绝后又问她的住址，带着她一起去了地下停车场。
　　
　　许洛阳喝了酒，不能开车，便打电话叫了代驾。
　　等代驾期间，他那些朋友也从酒吧出来，看到俩人，走过来打完招呼，其中看起来很壮的一个人笑呵呵对沈南竹说：“小姑娘，你今天可是遇见菩萨了。”
　　
　　沈南竹疑惑不解。
　　“刚才跟你聊天那男人是个流氓，平日里最喜欢找你们这种小姑娘，要不是我们许大善人，你现在可迷迷糊糊就上了他的床了。”
　　
　　“如果只是普通迷药还不打紧，撑死就是失身，可如果他在喂给你别的什么东西，上了瘾，这辈子你就完了不是。”
　　
　　大壮说话还算直白，点到为止。
　　沈南竹明白了他话里意思，原来这个人是路见不平，知道自己遇到了坏人，才挺身而出的。
　　
　　可见有人对你笑呵呵，心里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有人板着脸，做的全是为你好的事。
　　
　　她脸微红，为自己对许洛阳的龌龊思想感到羞愧。
　　
　　打开车门，一股湿空气跑进来，雨还在下，稀稀拉拉落在有积水的地方，泛起涟漪。
　　她被冻的哆嗦，想起自己的外套，这才发现落在了酒吧。
　　
　　刚伸出腿，就听见一声：“小丫头。”
　　“嗯？”
　　“拿上伞。”许洛阳在自己脚下摸出一把伞递给她。
　　“谢谢。”
　　
　　沈南竹道谢。
　　撑着伞没走两步，又听见一声：“小丫头。”
　　
　　没来得及回头，一件黑色大衣披了上来，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沈南竹一愣，回头看他。
　　“再送你件外套。”
　　“谢谢哥哥。”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南竹只能说这四个字。
　　许洛阳微眯眼，盯她半晌儿，“不要喊我哥哥，知道吗？小丫头，我这种岁数的人，你应该喊叔叔。”
　　
　　黑色的车在雨夜中离开，车速不算快。
　　等它驶出眼前这条路，沈南竹才撑伞从学校里出来。
　　她拿出手机，下了一个回家的单。
　　在等车这段时间，沈南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岁数就要喊叔叔了？
　　三十岁？还是已经四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