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 傅九刚踏进祁晟的院子,就听见他杀猪一般的叫声。 “轻点儿,轻点儿…嘶,逐月!你丫伺机报复吧你!下手这么重!” 逐月一脸无语地举着药膏和帕子站在一边: “侯爷,我还没碰到你。” 傅九进了屋子,抖了抖身上的雪,立即有侍女接过他手里的药箱。 “傅大人,您可算来了。” “是哪个黑心的又来看小爷笑话?” 祁晟听见外头的动静,蔫儿吧啦的偏过头,吼声却一点不见弱: “赶出去,不管谁来通通给老子赶出去!” 傅九掀开帘子进到里间,就看到祁晟脱了上半身的衣裳趴在床上,白皙的背上棍痕一条叠着一条,青红交错,还十分新鲜。 “这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你都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依我看,你分明精神得很。” 祁晟一见是他,立即嘁了一声把头转回去: “真是稀奇,什么风把傅院判给吹来了?” “我若不来,来的就是陈太医了,到时候你晕死的传言不攻自破,大概还要进宫一趟。” 傅九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盒生肌膏,对不知如何下手的逐月摆摆手: “我来。” 逐月实在伺候不来这祖宗,闻言松了口气,立即脚下生风,溜了个没影。 祁晟把下巴支在手臂上,翻着白眼瞅他: “啧,手里攥着好药不知道早些送过来…真是小心眼。” 傅九沾了药膏,扬手便是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毫不留情道: “闭嘴吧你,我看老侯爷还是打的轻了!应该先把你这张嘴抽烂!” “嘶…” 祁晟趴在被子上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傅持远你大爷的!你下手可真狠呐。” “过奖过奖,跟老侯爷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傅九见他额头上满是冷汗,确实痛得狠了,嘴上虽然呛他一句,手底下到还是放轻了些。 “你跟千年老狐狸比什么,小心学坏了。” 祁晟咬牙切齿:“说好的演戏,居然真抽,为老不尊,这糟老头子…嘶…轻点轻点,疼死我了。” 傅九上完药,仔细帮他一圈圈缠好绷带: “好了。 瞅着可怕,都是些皮外伤,好好养着别碰水,几天就能好,我先走了。” “知道…” 祁晟摆摆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末了瞅着他手里的生肌膏说: “药留下。” 傅九收拾东西的手一顿,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镇北侯府连瓶生肌膏也买不起?” “总要勤俭些。” 祁晟盯着他手里的药瓶说:“如今我爹跑了,以后候府上下全指着我过活,能省一点是一点。” 傅九一脸无语的把药放在桌上: “你就一点不担心你爹?” “有什么好担心的?” 祁晟对他这问题很是不屑:“我娘半个月前就收拾包袱溜了,他俩如今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就那个老狐狸,雪崩能埋了他?也只有傻皇帝信了。” 傅九摇了摇头,不禁失笑。 也对,镇北侯这一家子都是千年的狐狸,精明着呢。 他走到门口,帘子掀起一半又放了下去,回过头看向祁晟时已经换上了难得的郑重: “两日后我就不送你了,此去漠北,万事小心。” 祁晟趴在床上向他挑挑眉,眼角眉梢尽是肆意张扬: “回来请你吃漠北的好酒。” 傅九看他这得意样子,忍不住笑了: “成。” …… 两日不过转瞬光景。 那日一早,三皇子容岚笙的马车在镇北侯府外等了好一会儿,全身被包成了个粽子的祁晟才被逐月扶着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等出了城门也没见到有几个人来送他,甚至连祁老侯爷也没露面。 三皇子放下马车帘子,接过随侍沏好的茶抿了一口: “听说这祁晟狐朋狗友不少,怎么今日一个也没来?” “树倒猢狲散,如今这祁晟去漠北不知还回不回得来,更何况吃喝玩乐的酒友,能有几个真心的?” 伺候在一旁的随侍面露不屑:“祁老侯爷对这个孙子怕也不抱什么期望的,否则怎么连出来看上一眼都不肯?” 容岚笙对随侍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心里对此行的收获又多了些期待。 他们不知道的是,祁老侯爷之所以没出来送,是因为祁晟出府前去了他那里一趟,此刻他正坐在书房吹胡子瞪眼的,还没消气呢。 同一时刻,三皇子马车后头远远跟着的,就是镇北侯府的马车,车里铺着厚厚的毯子,马车中间还烧了一盆木炭。 祁晟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方才装病的时候在身上缠了不少绷带,此刻只觉得嫌热,还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把逐月从马车外面叫进来: “来,先把这烦人的玩意儿拆了,待会出去的时候再给我缠上。” “侯爷,你这也缠得太紧了,真难拆。”逐月边拆边抱怨。 “哎,你笨死了,起开,我自己来。” …… 千里之外,天昭最北边的渝川城。 这一日是漠北寒冬腊月里少见的晴天,虽然日头晒在身上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暖意,但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里,一名面貌清秀,身上裹着棉袄的少年认真清扫着屋前的积雪。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扑棱棱的鸟类拍翅膀的声音,接着破风声“嗖”的从少年耳边划过,一只墨鳶利箭一般冲向屋内,却撞在了未开的窗扉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又啪嗒掉在地上。 “哎呀,我的小祖宗!” 少年吓得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冲过去把那祖宗拎了起来,见它晃了几下脑袋,又扑腾着翅膀去啄他的手,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教训它: “祖宗哎,你可吓死我了,愣头愣脑地冲什么冲,公子还没醒呢!没人给你开窗!傻了吧唧的,迟早撞死!” 墨鳶不服地瞪着他,挣扎着从他手里飞走,落在一旁的树上梳理羽毛。 屋内的人似乎被他们吵醒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有人披衣起床,清浅的脚步声来到窗边。 “吱—呀——” 面前的窗扉被人轻轻地从里推开,带出屋内的一股暖意。 窗边刚刚露出一角素白的衣袂,墨鳶已经轻快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棱上,亲昵地蹭了蹭那人白玉般的指尖。 “公子,您醒了。” 墨七扔了手里的扫把:“您把窗关上,小心着凉了。” “无妨,今日起天气不错。” 屋内的人轻笑一声,抬起手轻轻弹了一下墨鳶的鸟喙。 淡金色的晨光照在窗边,那人抬起头来,肩头的一缕白发滑落胸前,竟是个方及弱冠的青年。 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帘上,映出眼下一片鸦羽似的青影,他一身素色,皮肤极白,就连散落身后的头发也是银白的,如同一幅水墨白描,全身上下只有那唇色是一点嫣红。 雪衣白发,墨瞳丹唇,赫然是朝臣口中的妖女之子,南王世子容泽。 “御北军那边来信了,镇北侯那几个部下还在离谷那边搜查。”墨七从怀中摸出一封密函交给容泽。 “他们倒是忠心。” 容泽抽出里面的信,粗略扫了一眼,撸着墨鳶脑袋的手一顿: “三皇子?这么大一块肥肉,太子居然不争?” “听说皇帝直接拍板的,不过太子表面上并无不满。” “太子倒是精明了一次。” 这块肉虽大,骨头却硬,也要看他啃不啃得动了。 “这镇北侯到底怎么想的?他就这样甩袖子走人,岂不是寒了部下的心?”墨七不解道: “还有那祁晟一个草包,跟来干什么?镇北侯行军打仗运筹帷幄,养儿子方面属实不行。” “你怎知他是草包还是璞玉?” 容泽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何况皇帝想名正言顺地收回兵权,他要真是草包,那可省了不少麻烦。” 至于镇北侯为何对旧部弃之如履,他暂时想不明白,毕竟祁青林并不像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 “那公子何时去御北军营?” 一旦出现在御北军大营,就相当于告诉皇帝容泽并未出事,到时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他们。 “那就要看三皇子值不值得我冒险了。” 容泽抬头望向南边,目光深深。 当年那件事已经有了眉目,想要查明真相,必定要重回邺都。 而邺都几乎没有他的势力,要想计划顺利进行,确实需要一个合适的盟友。 希望那三皇子容岚笙是个聪明人……
报错
第二章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整篇免费阅读
字数: 2826更新时间: 2021-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