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山下的乌横镇虽不大，却是依山而生，又靠着无望阁的声誉，拜师求教的人颇多，市集倒也热闹。

因绽青是无望阁大少主，少莹又天真烂漫，常随了绽青下山，所以镇子上认识他们的人不在少数，走在街上总有人和他们打招呼，有时还会给少莹一些小玩意、小吃食。

少莹大大咧咧的性子总是来者不拒，绽青可怜山下这些人小本买卖，生活不易，东西虽小，但也不是平白所得，所以跟在少莹后面付着银子。

村民虽然推拒，但见绽青温和而坚决的神色，少不得也收了。

逛了没多时，少莹手中已拿着一串糖葫芦并糖人等零食，吃的正开心，转眼又看上了另一个摊子上绣的一方罗帕，上面小巧的一只鹂鸟活灵活现。

“大师兄，你看这个帕子好漂亮啊！这只小鸟像真的一样！”少莹虽是女儿家，但自幼入得无望阁门下，舞剑弄枪的时候多，针织女红倒生分不少。如今见这罗帕精致可爱，一时舍不得放手。

“嗯......”绽青看了看那丝帕，果然精致，见少莹如此喜欢，便抬头向摊主询问价格：“请问这方帕子多少钱？”

“一百文。”柔柔的女声应道。

“啊？这么贵啊，不过就是一块手帕嘛！”少莹感叹于它的价格，忍不住惊呼道。

“姑娘一看便是有福之人，平时不会劳心神在这微末伎俩上，这雀的翅膀是用掺了金丝的彩线揉在一起，密密地绣了，才能有这般生动的颜色。”摊主面带微笑，细细地解释着。

“雀眼虽小，用的是南海米珠，这还只是材料所费。”

少莹吃惊地听着。

“另一方面，虽是方丝帕，用的并不是寻常的平绣法，而是极难的滚针法，时间上足足多用两倍的时间，单从做工而言也是费了不少精神的，姑娘你说一百文贵不贵？”

摊主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言语柔和轻缓。所说的话虽与普通做生意的妇人一般无二，却不卑不亢，由不得绽青多看了她两眼。

只见女摊主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素白棉布衣裙，虽有五分旧却很干净，袖口磨有些发毛。

脸上未施任何脂粉，白白净净带着少女天然的红晕，一头乌发并未似年轻女孩子般绾成各种发髻或戴各样的发钗花朵，只是简单的用米色丝线结了。身骨纤细却腰背挺立，独有一份雅致与随性。

绽青看着她，她便也看向绽青，落落大方，嘴角带着温和的笑，眼神清澈而真诚。

饶是向来风风火火的少莹，见到这样一个温柔又气质的女子，看到这样和气的笑容，想起同为女子自己刚刚的大呼小叫，禁不住脸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大师兄…...”少莹回头眼巴巴望着绽青，神情满是期待。

绽青无奈地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掏向怀中银袋，却发现所剩不多，眼见是不够一百文了。只得向这女摊主道：“我们一路走来，钱花的多了，余钱不足，可否饶让一些？”

“这…...”女摊主面有难色。

“都怪我路上买了太多东西。”少莹懊恼地说道。

事已至此，少莹心下想着今日怕是买不起这罗帕了，待要放下离开，可是那鹂鸟的眼睛随着光线一闪一闪的仿佛会说话一般，又仿佛是那女摊主的眼睛让她想多看两眼。

少莹念念不舍，放下，又拿起来细看了两眼，又望了望女摊主。

绽青见她喜欢的很，心下无奈，少不得要帮她想想主意。

这女摊主明眸清澈，让绽青没来由的也不好再商讨价格，于是向摊主说道：“姑娘，你看这样可好，我这里有一块玉佩，暂押姑娘处，先让我们拿走这丝帕，等明日我取钱再来赎回玉佩可好？”

说着，便解下腰间常佩的一块玉递向女摊主。

“公子客气了，不过一方帕子，不必押这玉佩，明日我还在这里做生意，这位姑娘如此喜欢，先拿回去吧，明日送银钱也使得。”

女摊主眉眼微微的弯着，眸子晶亮亮的，仿佛就是那绣着的鹂鸟会说话的眼睛，可细瞧了又像一洼被风吹皱的湖水，涟漪一圈一圈的荡了开去，仿佛荡进了人的心里，让绽青没来由的在唇边染了笑意而不自知，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感蔓延开来。

“那一言为定，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一定给你送钱来。”一旁的少莹没有注意到大师兄的样子，开心的说道。

“师兄，你说这些乡民，靠着一门手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倒也安稳和乐，你看这绣花的女子，虽然粗衣布裙，却有这样一门好手艺，想来日子也过得自由快乐。”回无望阁的路上，少莹爱不释手地摸着这方丝帕说道。

“这话倒不像只会打打杀杀的拼命少莹说的了。”

绽青淡淡的笑道，心里却像被牵动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绽青很早便开始处理无望阁事物，见人便带三分笑意，心底下要打起十二分的清醒，无悲无喜。如此多年，仿佛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连他都以为是习惯的习惯。

“一向你只喜舞剑与热闹，如今一方丝帕倒让我们的小师妹有了安稳生活的想法。”话虽说给少莹，自己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熨帖与期待。

“师兄取笑我。”少莹跺了跺脚，嗔道：“我剑也爱的，女红当然也能爱的！”

“噢？女红吗？那衣裳可做好了？”

“哎！才刚起了个头...…哎呀！大师兄！你怎么知道的！”少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哎呀，你不许告诉绽凌师兄！”

“原来是给绽凌做的呀…...”绽青笑着看她。

“大师兄你套我的话！我不理你了！”少莹用力踢开脚边石子，小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恼的。

“我不过是上次下山办事听到阁中采办王管事说要帮你去买做衣服的布，至于做给谁的，是你刚刚告诉我的，不过我不会告诉他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