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陈玉宁以为自己会回到手术台，也许手术做完了。
可是眼前，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张脸，曾经让她心动。
不顾父母亲反对，一心一意要嫁。
这张脸，又无数次让自己想吐。
面对过他的时候，自己哭过、闹过、掀过桌子。
后来冷静、死心，视而不见。
刻在脑海里，明明是一个秃头的死胖子肥腻的样子。
绝不是此刻温润浅笑的年轻人。
是刘一回来了呀。
从前，自己刚出月子，兴奋地忙前忙后，沾水淘洗，伺候了他五六天，他就又走了。
自己还依依不舍。
现如今，陈玉宁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互助小手在包被里乱挥的小慕岩。
似乎刘一对这个反应有些失望，自顾自地要抱慕岩。
陈玉宁此刻能忍住蚀骨的恨意已是不易了，但现在的他，似乎完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况且，孩子落户口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此刻，也不好将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带来的伤害和犯的错，归咎于眼前的刘一。
“回来了呀，收拾一下吧。”
用不到她陈玉宁忙前忙后，这会齐心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
也许记忆也有不准确的时候，以前还以为，是整整三个月之后才回来看一眼这个为了他拼了一条命给她刘家留后的女人了。
对了，陈玉宁想起来，这次回来，他还背了一只肥羊。
只是齐心“忙”，放在厨房里，好久都生了苍蝇蛆，自己从头到尾，也就吃到不过一两肉。
这名义打得好，可惜就是糟蹋了一条小肥羊的性命。
刘一也不太在意陈玉宁的态度，现在正开心地抱着小慕岩，一个劲的在转圈圈。
男人，大多时候会比老婆更看重子嗣，这话不假。
也好，陈玉宁心想，省得我费功夫劝他多为慕岩打算。
“叫爸爸。”
“我是爸爸。”
“这是妈妈。”
陈玉宁心里一紧，上辈子，第一次听到小慕岩叫妈妈，还是十一岁那年，自己威胁他，再不叫就又要离开他。
他在眼前，拧了一个多小时的眉头，生闷气生够了，小小的指甲都快把手背抠破皮了，才勉强开口。
小慕岩第一次开口叫人，是什么时候呢。
又是，叫得谁？
现在的慕岩，看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见到的男人，还不熟悉。
吓得哇哇大哭。
陈玉宁一心急，一把从刘一手里接过孩子。
考虑到可能有点太明显了。
“孩子还小，第一次见，你这次回来多待几天，熟悉了就好。”
随口搪塞过去，也懒得看刘一此刻脸上的表情。
“那好。本来打算大后天就走的。那我再多陪陪我的宝贝儿子咯。”
闻言，陈玉宁立马接上话茬。
“就是，钱挣太多有什么用，不如咱们慕岩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长大。迟走几天也不急。”
想了想，自己产假也快到了。
“要不这样吧，你再住个十天，等我产假到了，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A市。”
“孩子还小，你还要上班，要不就留在老家吧。”
“可是这么小就断奶，我怕日后孩子身体受影响。再说了，那边也有我爸妈，他们惦记外孙也惦记的很。”
“你就答应嘛。难道你舍得老婆孩子啊？”
陈玉宁强忍着心里的抵触。
她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保养，自己比从前更加动人。
女人的优势就是可以撒娇。
前世的自己就是因为不懂得好好把握，动不动就翻脸，才使得好多能好好说的话，都成了吵架。
刘一有些意外，向来直来直往的妻子，竟然会撒娇，也就笑着答应了。
陈玉宁也是感慨万千，早知道，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上辈子，自己何苦来，抛下小小的慕岩。
都说母子连心，要是可以，谁不愿意，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
亲眼见证他的成长。
亲自参与他的每次喜怒哀乐。
饭后，她先带着孩子去哄睡了。
留下刘一和村里一帮大老爷们喝酒吹牛皮。
恶习一旦沾染上，是很难戒掉了。
齐心还在陪着刘一他们喝酒。
“男人嘛，不喝酒怎么行。”
听得最多的，就是齐心这句话。
可是她陈玉宁知道，有礼有节有度才是大丈夫应当所为。
诚然人无癖不可交，但是放着大好的青春年华，嗜酒如命，不分场合，就不是喝点酒这种小事。
这是喝酒上瘾，是逃避，可惜，她看不透，整整三十多年。
“要不你们把我大孙子留下吧，你们上班不方便带孩子。”
“你们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我帮你们吧。”
“妈，没事的，我顾得过来，厂里有育婴室和托儿所。”
“那多花钱啊，我儿子挣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啊。”
“不花钱，这是员工福利。您就放心吧，我们走了啊。”
紧紧抱住呼呼大睡的奶团子，扯着刘一就快步回头，坐在早就叫好的车里。
这一次，慕岩还在，自己身边。
上了车，长舒一口气。
“你们厂里这么好？真有育婴室和托儿所？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我要不这么说，咱妈能放心我们带着慕岩么。”
“你别担心，慕岩我照顾的好。”
闭上眼睛，靠在后座上。
1994年，住家保姆和育婴师这个行业还没有兴起。
自己工资，请一个住家保姆，也花费不了多少。
倒是以前，记着齐心照顾慕岩的恩情，每月都把工资的大半托人带回去。
生怕贫穷，会亏了我的小慕岩。
可是呢，老家的房子破了几十年。
慕岩一年到头就只有两身新衣服。
多半穿着堂哥们的旧衣服。
自己又没在辞职之前存什么钱，工龄直接被一次性买断。
嫁出去十多年的人了，还把钱全数上交给亲生父母。
都被用来给哥哥买房、娶媳妇。
能怪谁呢？
眯了一会，汽车已经驶出了乡村路。
“还有多久到呀？”
“两个小时就到了，你再睡会儿吧。”
活动了一下脖子，陈玉宁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这孩子，还在襁褓里，就懂事的让人心疼。
不论汽车怎么颠簸，他一路都不哭不闹。
偶尔醒来看见妈妈还在，就砸吧着小嘴又睡过去了。
到了A市的父母家，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就进去了。
一进门，老两口就开心地接过外孙。
“快看看，这孩子，眼睛多大呀。”
“笑一个，小宝贝。”
如果不是自己的钱财都被供养了不成器的哥哥，还被父母到老了天天骂白眼狼。
陈玉宁此刻一定会觉得，一家三口，挤在爸妈家，肯定没人嫌弃。
一晚上，辗转反侧，都在思考，搬出去，找阿姨，还有给孩子上户口的事情。
“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
“跟我说说。”
“我明天去看房子，我们搬出去住吧？你手头现在有多少？”
以前，她不过问刘一挣多少，也从不关心这些。
一直觉得自己挣着，不用跟他伸手要，有地方住就好了。
从来不会多想，改善一下境况。
毕竟当时也不会想到，2021年的时候，A市的房价，是一万多一平米了。
“一万多，最近承包了一条乡道，后天就开工了。”
1994年的时候，商品房在A市，还不时兴。
全市统共只有几座政府办公楼是五六层。
居住用房，现在只有县委大院，修了六层，两个单元，福利房，三万块钱就可以分到一百多平米。
哪怕是一座小独院，售价一万多的，至少也有5间房。
陈玉宁盘算了一下，差不多了。
“你能拿出这些钱吗？要不我们买个小独院，也好给孩子迁户口，以后也有个家。”
也许是深夜，人更感性。
也许是刘一，也想有个家，一个只有自己和妻子儿女在的家。
“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睡吧，很迟了。”
陈玉宁闻言也就睡了。
以前她不懂，给男人压力和足够的信任，对他们而言就是在证明能力。
她，只管去看房子，讲价钱就好。
况且这种出售的小独院，一般是房主急用钱，或者有别的打算。
房子都是住着人的，装修上面，短期不用操心，孩子还小，住进去不用担心甲醛的问题。
等上几年，孩子要上小学，赶上城乡建设的热潮，处处都是发家致富的拆迁户。
记得2000年左右，商品房，在当地也不过五百多一平米。
要是买独院的时候，嘴甜一点，人机灵一点，一点小家具，房东也可以给了。
人家还会嫌搬旧家具麻烦。
暂时在住这一块，不用费太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