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谷是位于滇黔交界地区大山深处的一座小山村,这里只有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供人车出入,平时鲜有外人来访,是以十分偏僻清静。这天清晨,米依娜趁着早起的绚丽夺目的霞晖出门,沿着村边的一条青草遮掩的小道朝山坡的林间深处迤逦而行。她来村子已经十多天,曾经到过此地采风的知名男中音歌唱家苗永昌告诉她,凤鸣谷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民风淳朴,有着深厚的民俗文化底蕴,非常符合她远离喧嚣嘈杂的都市,深入民间,体悟民俗民间音乐和探访民间存留的古曲古谱的愿景。作为享誉中外的新艺术音乐歌唱家,米依娜一直在探索如何将现代流行歌曲与古典歌曲、古诗词歌曲相融合的途径,她从内心深处觉得,国风歌曲的出路就如同深埋在崇山峻岭中的崎岖小道,一旦探寻到,就一定能开拓一条去往广袤无垠天地的坦途。林间的新鲜空气随着阵阵和风习习扑面而来,令她心旷神怡,心境也不由大开,创作的思路似涌泉汩汩涌出,略加思索,已有一首新曲在嘴角边吟咏。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一亮,不知不觉已经走出树林,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空谷。只见晨曦辉映的翠谷群峰环绕,千仞叠秀,峭壁灵峻,谷间云雾缥缈,须弥光线挥洒,极目眺望,远处一条瀑布自山巅倾泻而下,宛如银龙翔云。来山村多日,竟不知道还有这等去处,米依娜不由得惊喜交加,忙移步向前。就在这时,一阵清亮纯净的歌声伴随着山谷激荡的云雾袭来,在她耳畔环绕回响,一时间仿佛整个空谷都在和声共鸣。米依娜一怔,屏住呼吸静心聆听,那歌声旋律绕耳,随风袭来,纯美得宛如山谷里茵茵绿草上附着的晶莹晨露,又似扶摇生姿的烂漫山花,在谷间山风的伴随下,沿着起伏延宕的山冲高飞低迴。歌声中不仅间关有动听悦耳的鸟鸣的和声,还带有一种极其特别的闻所未闻的颤音,只是甜美中颇有几分稚嫩。此情此景令米依娜不由得大为感动,她循着歌声在山道上加快了脚步,待转过一道山梁,便看到不远处的斜坡上有一块巨大的岩石,那巨石很像匍匐在山腰的怪兽,上面立着一位穿着扎染布衣的小女孩,正面朝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高声放歌。令米依娜大感惊奇的是,小女孩身边竟然还站着一只短尾白孔雀。那白孔雀较之寻常所见的蓝孔雀身形要小许多,正抖擞着头顶的孔雀冠与小女孩共鸣,一付很有灵性的样子。米依娜不敢透出半点声息,蹑手蹑脚地慢慢靠了过去。 小女孩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直到身边的白孔雀忽然扑打着翅膀腾空飞起,小女孩这才收住歌声,注意力转到飞向一侧的鸟身上。就在这时,小女孩看见了在岩石旁静静站立的米依娜,便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见小女孩满脸诧异的表情,米依娜微微一笑,轻言细语地问:“你唱的什么歌,真好听。” 小女孩脸微微一红,有些腼腆地答道,“《孔雀南飞》,是我们老师教我们唱的,老师说是从我们这里的山歌变化出来的。” “哟,你们的老师会写歌唱歌,那你们老师很了不起咧。” “就是呀,老师还会写诗,我们很多同学的名字也都是老师帮忙起的。” 山区学校条件有限,居然还有音乐教师,这令米依娜颇感意外。待向小女孩细细一问,这才知道那并不是专职音乐教师,而是小女孩的班主任兼职全科教师。在小女孩的讲述中,有一点引起了米依娜的特别关注。小女孩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去县城参加过全县中小学生的文艺节目比赛,获得了冠军。显而易见,山区学生家庭都不富裕,参加比赛的路费和食宿费都是班主任老师垫付的。看着小女孩淳朴、稚气的小脸和她那一身乡村木织机纺织的土布衣服,米依娜的爱怜心和惜才心油然而生,她决定不动声色地点拨点拨小女孩。 “这么好听的歌想不想阿姨唱一遍给你听?”米依娜对小女孩挤挤眼,做了个顽皮的笑样。 见小女孩点点头,米依娜攀上岩石,在小女孩身边站定,略微提气,拂掌合胸,和着山谷间的习习清风唱了起来。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只觉得一股清流沁入肺腑,那歌声仿佛千回百转,直入云天,划破云雾,穿透霞光万丈的层峦叠嶂,在天地间流连徜徉。一曲终了,余音仍在谷间回响,经久不息。小女孩呆了半晌,这才从歌声的陶醉中走出来,抬头用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盯着米依娜,不无仰慕地说:“阿姨,怎么你唱的《孔雀南飞》这么好听,和我唱的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过了很久,小女孩才明白,这次大师的点拨实属机缘巧合,令她受益匪浅。 米依娜拍拍小女孩的肩膀,和蔼地说,“我能唱是因为听你唱了啊,你唱的好听我才能唱的好听呀。”见小女孩将信将疑地瞧着自己,不由一笑,“我稍微改了一下你的歌,有几个地方的发声我也调整了一点点。” “喔”,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阿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改的,怎么唱的?” “当然可以。”米依娜隐隐觉得眼前的小女孩的身上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音乐特质,只是年龄幼小,若隐若现中仅现其端倪。她先是简单说明了一下山歌、民歌的一些基本的演唱技巧,然后告诉小女孩,虽然她很弱小,但歌声里已隐含着天然的纤柔绮丽的声韵,也许是生长在这美轮美奂的山谷,声音如同鸟鸣而表现出清新自然之美,很适合山歌、民谣和国风歌曲的演唱。接着,米依娜又将小女孩的班主任老师着实夸奖了一番,说她的老师很有眼光。忽然想到古风清商乐、雅乐和燕乐的传承与创新,便情不自禁地提到了散佚在民间的古谱《太古秘谱》,竟然问小女孩知不知道这个古本,紧跟着又不禁哑然失笑。暗想,女孩这么小,怎会知道什么古曲孤本。见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瞧着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忙转移了话题: “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丘丽云朵”,小女孩说,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我现在上五年级啦”,突然,小女孩一声尖叫,“哎呀,我要去上学了,要走好远的路呢。” 米依娜知道山区村落人口稀少,许多地方的学生上学要去十多里外的乡镇小学,便赶紧拉着丘丽云朵的手从岩石上走下来,“路上小心,不要慌,明天早上我们还在这个地方见面好不好?” 丘丽云朵满脸欣喜,连声答应,随即向米依娜鞠躬作别。临了还告诉米依娜,会去帮忙问问班主任老师知不知道那个古人的歌本。丘丽云朵没想到的是,当她再次见到米依娜时,已是五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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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 2413更新时间: 2021-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