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至今已有多久了？
白牧已经记不得了。
他仿佛一个游魂，幻影，飘零在大地上。
以人为食的猛兽对他视若无睹，掌握天地之力的神魔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更遑论那些被他一直注视着的人类部落。
这是一个无比野蛮，又无比壮阔瑰丽的时代。
有人、有兽、有神。
至于他自己是什么？白牧本以为是游魂，但亲眼见到有个“神”将死者魂魄把玩吞吃后，便推翻了这个猜测。
于是他自称“观察者”。
很符合自己的行为。
在没有任何人知晓的地方，默默注视，看着神魔肆意挥洒力量，看着它们用“神文”给弱小生物打下印记，看着人族披荆斩棘，一步步成长。
部落的兴盛与衰亡，留下火种、再度衍生出新的部落……
直到有一天，白牧发觉自己可以少许地干扰现实了。
他费劲一切力气，用神文给当时关注着的部落首领留下了直言片语，然后沉睡了好几个月。
再度醒来，那位部落领袖无比欣喜又无比惶恐，恭谨地等待白牧，称他为“神”。
于是白牧开始了干涉。
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陆陆续续地教给了部落首领诸多知识。
寻找水源、修筑房屋、保留火种、巨兽有关的知识、神魔的领地范围、以及完完整整的神文……
这个过程极为漫长，漫长到他所传授的简单知识花费了对方近十代人来接收。
每次陷入沉睡，再度苏醒，白牧都会愕然发现部落在极速壮大。
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姓氏，开始分裂出族人向外迁徙，将文明的火种带到远方，传播给更遥远的同类。
其中一支部落对建筑知识掌握的最好，于是他们称自己为有巢氏。
另一支运用火种的力量，也开辟出自己的领地，他们称自己为燧人氏。
而最开始的那一支烈山部落，在又经历过几代人后，因一场瘟疫定下了神农氏之名。
这时，后知后觉的白牧才恍然发觉，自己……似乎是穿越到了无比遥远的远古时期？
原来传说中，上古之时的种种传说，并非完全虚构！
行走于大地之上的巨人，九头蛇身的巨神，人面兽身的各类怪兽，居于各处大山之上的天神……
白牧这才醒悟过来，与当代神农氏告别之后，去世界各地寻找曾经听说或未听说过的种种神魔！
这一场旅程与许多年前一样，但不一样的是当时的白牧一无所知，只是茫然地游荡。
日升月落，岁月更替，白牧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
自从他可以细微干涉现实之后，他便发觉了这种趋势。
像是从原本高维度的“观察者”跌落凡尘，逐渐融入世间，也逐渐迈向死亡。
但他不想死。
他开始寻找自救之法。
烛龙、朱雀、西王母……一个个山海时代的巨头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迎来白牧的造访。
名山大川，也被他一一走遍，却毫无所获。
最后白牧把目光投向了人族。
而这时的人族已经无比壮大了，在白牧走后，一步步发展的人类开始觊觎巨神天生的神力，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窃取神血，神躯……意图染指神魔独享的天地之力！
他们失败了，但也成功了。
名为夸父的半人半神出现了。
这则消息迅速流传开来，却引来了诸多生灵的觊觎与忌惮，甚至引发了战争！
等到白牧从昆仑山上下来，准备重回神农部落时，他才发现，神农氏族对人族的统治已经名存实亡，当代领袖炎帝前些天刚被少典部落的公孙氏击败，新的领袖即将上位。
“少典部落……公孙氏？这是黄帝？”
机会来了！
白牧敏锐地察觉到了契机。
山海时代谁最强大？
毫无疑问是烛龙，然而白牧在钟山枯坐五年，看着那家伙每日睁眼闭眼，毫无其他动作。
什么都偷窥…“观察”不到。
因此他怀疑烛龙根本不是个真正的生命，而是类似于规则化身的存在。
那么除了烛龙，谁最强大？
第二有争议，但除去白牧全都“观察”过的对象之后……只剩下了一位。
尚未下凡，在涿鹿时才现身，相助黄帝斩杀蚩尤夸父的最强之龙！应龙庚辰！
在先秦的神话传说里，她是祖龙，龙族始祖，是开辟大地的创世之龙，是斩杀无支祁、相柳的无双战神！
只要找到黄帝，就能找到应龙，就有望看见那在山海经里惊鸿一瞥却始终未露全貌的，传说中的“天界”！
这就是白牧的想法。
如果人间找不到，那么天界呢？
然而在路途上，他便支撑不住，再度沉睡了。
等到醒来，赫然发现沧海桑田，涿鹿之战已经结束，应龙与黄帝登天而去，世间神魔匿迹，难以寻踪。
发生了什么？
涿鹿上白骨累累，飘荡着神魔的哀嚎，白牧在这里寻找许久，只找到了应龙与诸多神魔留下的残余血液。
然后遇见了一位山海时代第一个看见了他的人。
“我记得你……你叫容成氏。”
老者恭谨一礼，感叹道：“与牧神一别，已有数百年，今日一见，牧神却也和我一样，步入暮年了。”
白牧沉默了。
这次醒来，他越发感受到自己的虚弱，从“观察者”的状态跌落，也正是因此，才让远远弱小于烛龙等巨头的容成氏发觉了自己。
涿鹿期间数十年，这一睡，世界似乎改变了不少。
“黄帝为人族兴盛，将世间神魔杀的杀，驱除的驱除，不想却影响到了牧神……”
“容成此来，是因神魔血脉衰落，天地更易，寻求指点。”
老者言语恭敬，抱着歉意，和白牧叙说了来意。
天地在变化，又因黄帝举措而加速，让那些天生的神魔处境艰难，而曾经仰仗血脉的人族半神们也同样如此。
容成氏等人，便举族之力，要开辟新的，名为“炼气”的道路，知道白牧之博学，山海罕有，便特意寻找他，已经足足数十年了。
“炼气……”
白牧看着手中晶莹如玉的骨片，感受着其中的神韵文字。
“炼气之道……”
此法初创，严格来说，仅仅只是一个猜测、理念、但在其中，白牧瞬间便体会到了创法者们的智慧光芒。
以生灵之灵性，容纳天地之气，掌握阴阳生死，四季变化，司自然之道，纳万物之理！
好气魄，好才情！
“一念不绝，一气天地————”
“我知道了！”
“妙！妙！妙！哈哈哈哈！”
白牧忍不住畅快大笑，手掌上光芒流转，给骨片留下了大量信息后，一挥手，将涿鹿大地上的神魔之血尽数拘起，化为一枚巨大的血色灵光。
“炼气之道，我所能助的已尽在其中。”白牧将骨片抛回给容成氏，继续道：“没想到，我一直以来追寻的，也在此得到！”
老者一愣，还未来得及询问，便见天象骤然改变，雷霆翻滚，乌云密布，仿佛整片天地的目光都注视向了眼前之人！
白牧放声大笑，抚掌间大风骤起，连同漫天的电闪雷鸣，黄沙滚滚，一发吹散了弥漫在涿鹿上久久不散的神魔哀嚎！
他明白了！
自己本身并非此世之人，保持“观察者”的姿态固然超脱，但也太无趣，而每次选择干涉现实，都会使他逐步融入这个世界，也开始适应这个世界的生老病死，自然规则！
就像从高维跌落低维，他失去了超脱，却也获得了……自在！
轰隆隆！
世界仿佛崩裂开来，又在瞬间寂静。
一道雷霆贯穿天心，白牧连同血色灵光便消失不见。
……
数日后，容成氏带着满意的结果回到人族。
及至帝颛顼继位，绝天地通，将不服管教的神魔尽数逐出人间，也曾去寻找过这一位传说中的人族启蒙者：“牧神”，却毫无所得。
又过了许多年。
有一位勇士名传九州，在洪水泛滥之时，受命治水，民间隐隐流传着，他曾谒见不知名古神，得治水之策。
再到后来，人们连那位古神的名字都已忘记了，再也没有多少人知晓祂的存在。
……
岁月流逝。
转眼数千年。
新夏，冀州，涿鹿县。
一次低烈度轻微地震，在涿鹿的古河道里冲刷出了奇特的玉器。
有的人当做宝贝，喜滋滋地带回了家。
有的人感觉不对劲，上报了文物局。
七日之后，早上六点，正式通告一出。
“近日，在涿鹿县（古涿鹿）发现商前遗址，疑似夏代及以前墓葬，因冀州地震，地下结构变更，考古队将立即开展抢救性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