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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城破国亡免费在线阅读

字数: 3173更新时间: 2021-10-03

  秋雨飒飒,远山雾霭。

  玉明衍推开沉重的宫门,侧耳细听大街小巷传来的混乱哀哭。

  身后,一位侍女怀抱一个婴孩,神色哀戚:“大人,城已破,您还是快些带着小殿下逃命去吧。”

  玉明衍神色漠然,摇了摇头,转身从侍女怀中接过婴孩:“宫中有密道通向城外,你自去寻一条生路罢。”

  侍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奴婢不走,奴婢愿以身殉国。”

  玉明衍一手抱好安睡的婴孩,一手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侍女。

  “也罢。这毒服下之后没什么感觉,可为你织一个美梦。”

  总好过撞柱的狼狈与上吊的痛苦。

  侍女服下毒药,软软倒下,双目紧闭,神色安详,唇边还噙着一抹笑意。

  玉明衍转身,抱着年幼的太子走向深宫。

  顾龄提刀纵马,直入皇宫,一路上宫门大开,让他多少有些意外,同时也提高了警惕。

  他身后,元繁殷眉头紧锁,神色十分难看,出言提醒:“陛下细听。”

  大多数宫人已经逃离,不想离开的也已自尽殉国,此时皇宫之中空空荡荡,死一般的寂静。身后士兵关上宫门,隔绝了宫外百姓们绝望的哭喊,顾龄便听见了。

  那是一缕若隐若现的筝音,铮铮然有肃杀之意。

  顾龄示意将士们四下搜寻,自己则抛开担心,只带了元繁殷一人,顺着乐声寻去。

  因为这曲子他再熟悉不过了。多少年来魂牵梦萦,怎能忘却。

  七年前,顾龄还只是朝不保夕的齐国质子,在大楚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年宫宴,他见到了大楚国师——玉明衍。

  少年以银质面具遮面,未着朝服,一袭银朱宽衫大袖,形容不拘,极尽风流。

  宴会上只他一人如此装束,格格不入,却无人敢言。

  顾龄在宴会上坐的位置并不靠前,可玉明衍饮下一杯酒后,视线不经意扫来,恰好与顾龄对视。

  那一刻玉明衍眸子里秋水明媚,波光潋滟,被酒气熏出了几分湿漉漉的温柔,落在顾龄眼里,是此生从未见过的人间绝色。

  他博闻强识,神秘莫测权势滔天,是当时的顾龄向往已久但遥不可及的山巅一抹雪。

  宴会结束,喧嚣散尽,顾龄满心都是玉明衍那一回眸,一颗心初尝悸动滋味,只觉得自己疯了一般想要一睹玉明衍真容——他仰慕玉明衍的才华,也沉迷玉明衍的气质。

  于是顾龄猛灌三坛酒,借酒壮胆跑去了国师府。

  他一个质子,当然没资格拜会大楚炙手可热的权贵。所以他是偷偷fanqiang进去的,恰好翻进了玉明衍所在的院子。

  雪夜明月,玉明衍一人独坐偏院廊下弹筝,弹的便是这首《红尘误》。

  他没有计较顾龄的失礼,只是直接无视了顾龄,自顾自地静静抚琴。

  一曲毕,少年衣袖翩然,温和却又疏离地请顾龄自行离开。

  顾龄素来喜好音律,从未听过如此仙乐之音,逢此意外之喜,心中对于玉明衍的仰慕喜爱更甚,索性借醉装疯,假作醉的走不动路想在此留宿。

  玉明衍客气而又疏离地安排了马车送顾龄回去,顾龄却鬼使神差地趁他不备伸手摘了他的面具。

  月光下,少年略显青涩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白茫。

  玉明衍眼神冰凉,从看呆了的顾龄手中拿回面具,让下人将他拖上马车,径自离开,衣袖扫过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

  这之后,顾龄酒后吹了寒风,三日高烧不退。只不过这没有浇灭他的热情,反而让他的仰慕之心如浇油之火般烧得更加旺盛。

  直到今日,顾龄都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时离别,玉明衍那凉薄的不掺半分情感的一眼。

  而后,顾龄知玉明衍喜欢古籍善本乐谱典籍,便四处搜寻,借此为由几次fanqiang去找玉明衍,带着自己深埋于心底却又无法言说的爱意。

  一来二去,玉明衍也慢慢接受了他三不五时的打扰,因他质子的身份较为敏感,不便直接登门拜访,玉明衍还特地给他留了一扇角门。

  一次酒后,顾龄喝得晕晕乎乎,坐在墙头,指着遥远的夜空,絮絮叨叨地和玉明衍讲北方的大雪。

  他说那样的夜晚,雪花片片大如席,被雪搅乱的月华散落在天地之间,是世间少有的美景,若是以后有机会,他定要带玉明衍去瞧瞧。

  不知是酒意迷了眼,还是月色太醉人,顾龄说完后,低头冲站在院中树下的玉明衍傻笑,见玉明衍的神色染了几分温柔。

  后来还有一次,玉明衍一时兴起为顾龄算过一挂,见了卦象却是神色肃穆地说大楚会亡于他手。

  顾龄素来不信鬼神,不置可否一笑而过,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却没有注意到自这日以后,玉明衍待他少了些许熟稔,多了几分疏离。

  从回忆中脱身,顾龄发觉自己已经寻到了大楚皇宫的花园里。

  已是深秋,娇贵的花朵数日来缺少精心打理,早已凌乱不堪,只有一树枫叶,在蒙蒙秋雨之中依旧红的明艳。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的曲子此刻萦绕耳畔,念念不忘十载的人,就在眼前。

  顾龄至,恰逢一曲毕。

  他隔着细碎的雨幕,看向树下的白衣青年——恰好,玉明衍亦揽袖起身,看向了他。

  玉明衍已没了当年年少之时的几分傲气,浑身气度随着年龄渐长,愈发温润。又或许是秋雨模糊了他的凌厉,为他增添了几分温顺的动人。

  “顾龄,你可愿与我做一桩交易?”

  玉明衍略微仰起头望向马上的顾龄,声音不大,慢条斯理。

  平淡不带感情的话语传入耳中,顾龄这才发现,所谓的温顺只不过是他自己的错觉罢了。玉明衍仍旧如当年般清冷。

  顾龄心底生出了几分隐秘的恼怒。

  “交易?朕倒是很好奇,事到如今除了你自己那一副花容月貌,你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

  玉明衍似乎全然不在意他这话里羞辱的意味,指了指一旁纸伞下的小木床。

  “太子年幼不知事,以传国玉玺换他一命,如何?”

  顾龄这下子倒是很有几分意外了。

  他又想起了当年。

  八年前,大楚那荒唐的老皇帝为了能放肆玩乐,竟将皇位传给年仅十岁的长子,自己当了太上皇。

  同年,玉明衍仿佛从天而降一般,带着“纭州大旱”的卦言凭空出现在了大楚万民的视线中。后纭州果真大旱,幸亏老皇帝迷信此道,听取谏言,早做准备,才使得数万百姓免于受难。

  此后,玉明衍在民间地位颇高,被封为国师,顺带辅佐年幼的小皇帝。

  三年前,小皇帝因病去世,大楚皇族人丁稀薄,老皇帝只能自己再度坐上皇位。他顾忌玉明衍权势滔天,开始收拢权力。

  这期间大楚朝堂动荡,顾龄趁此机会,几经波折逃回齐国,恰逢国主身死,他在元繁殷帮助之下夺得国主之位。

  顾龄逃离大楚之时,给玉明衍留了一封信。

  原想着至少近期是不会再见了,可玉明衍却追上了他。他当时还满心欢喜的以为,玉明衍是来同他告别的,可等着他的,却是险些贯穿心口的一剑。

  他不可置信的问玉明衍为何,玉明衍却只是神色淡漠地告诉他。

  “若是让你回去,便是放虎归山,对大楚不利。”

  顾龄想过无数个理由,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玉明衍竟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卦言要置他于死地。

  顾龄险些当场崩溃。自此,满心倾慕变成了爱恨交织。

  再后来,玉明衍不知为何,自愿交出了权柄,常年闭门,老皇帝昏庸无道,大楚国库日渐空虚,强盛的军队也不复往昔。

  顾龄三年养精蓄锐百般筹谋,一朝于齐国称帝,改齐国为大齐,御驾亲征灭了大楚。

  想起当年旧怨,顾龄心中恼怒更甚,却又无可奈何。

  传国玉玺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物件,百姓的眼中却是正统的象征。他若想名正言顺令天下百姓心向大齐,此物必不可少。

  “不过一个稚子,朕还是容得下的,玉玺呢?”

  顾龄咬牙切齿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反正玉明衍只说了让他留小太子一命,把人关起来一辈子,那也算是留他一命。

  玉明衍却不信顾龄。

  “发誓。”

  顾龄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对天发誓。

  “鬼神一道不可信其无……顾龄,你要记住你今日的誓言。”

  玉明衍眼眸低垂,声音轻了许多。

  “冷宫最东边的小厨房,灶台下有一暗道。下到最底处三道铁门……每道铁门上皆有三个拉环……中间,左边,右边……记好顺序,若是错了藏有玉玺的地方会被毁掉,那可怨不了我,你依旧要留太子一命……”

  说完这一番话,玉明衍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许多。

  顾龄让元繁殷去冷宫寻玉玺,自己则下马走向玉明衍,冷笑道:“朕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你既然说拿玉玺换他一命,是否留他,得等朕拿到玉玺再说。”

  可是玉明衍却未曾反驳顾龄。

  他已闭上了双目,缓缓倒了下去。

  “珩秋!”

  顾龄大惊,忙上前几步,稳稳接住玉明衍。

  他这才发现,怀中之人体温极低,脸色亦白的不正常。

  元繁殷还没来得及走,见此番变故连忙上前查看玉明衍的情况。他少时曾在江湖上浪迹数年,所学驳杂,略通医术。

  “……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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