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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失事全文完整章节阅读

字数: 2183更新时间: 2020-07-08

                            窗外微微寒,一截枯枝横亘在椭圆的拱券窗前,上面栖了三只灰蒙蒙的麻雀,绒绒的毛羽,一动不动,呆滞萌萌的样子,像素描画上去的。
突然空气中,一声闷闷的爆破,鸟儿瞬间都飞走了,空留下枯枝微微颤。
安娜的腿也在颤。像极了几日前的那声巨响,一架正飞行的邮政飞机,一头栽向济南的山头……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倒挂在树枝上,开衩的旗袍如两片剥下来的香蕉皮,露出了两条修长的大腿,像退了毛挂在树杈上的光腚鸡子,而垂下来随风飘荡的裙摆,也如上海沿街晾晒的衣衫,挡住了她微弱的视线。
那是济南有浓雾的早上,四处青茫茫一片,她甚至没来及看清山头上腾起的火光,耳边又一声轰鸣巨响,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知倒挂了多久,才被附近的山民救下来,一路用门板抬着,送到了济南的医院。
~ ~
现在三天了,安娜依然每天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白墙,身上除了酸痛,已无大碍。对这次乘飞机的后果,糟透了,恨不得自己摔个脑震荡,最好什么也不要记起来。
突然,多日平静的病房里出现了一件青布长衫,包着一个骨瘦如材骷髅般的人影飘了进来。说是骷髅,那脸上简直除了一张松懈的皮,啥都没有,脸蹋得满是褶子,显得猥琐奸佞。就这样一副面孔,还架了一副墨镜,歪歪扭扭飘到床前,伸出细长青筋易见的脖子,厉鬼般凝视着病床上的安娜,脸孔上硬是绽出一层阴森森的笑意。
安娜只冷冷地回瞅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到窗户那边,语气冷淡,“你怎么来了?”
入院后,安娜向医院报了家里的地址,也没指望家里会来人。若不来,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她本来在家就没什么位置了。
“我、我来看看。”那竹竿似的身材挑着青衫又飘向窗户一侧,顺势倚靠在床沿上,对受冷遇并没意外,下意识地把一柄小巧的雕龙银质烟枪叨在嘴里,没烟土,没火,依然郑重吸一口,也是想闻闻烟枪中存留的鸦片那种苦涩而香甜的气息吧。果然,气息吸进去,人就精神了些,摘下眼镜,露出一双浑浊老眼,被上下干旱出深深深壑眼皮包围着,如多年不下雨的老地皮,洋溢的全是松懈,倦意。
“爸,真遗憾,我竟没死。”
“不许胡说,咱福大命大造化大。”父亲安德本想指责女儿几句来着,却没张开口。
“你能跑这么远的路,还真得谢谢你。” 对于父亲的出现,安娜还是吃惊的,这么一个小人乍富就蜕变成纨绔的人物,平时只会抱着烟枪败家,他还知道自己有个亲生女儿,还知道女儿出事了,能跑到千里之外亲自来看看——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毕竟你是我女儿,安娜。”
“我还以为,你有了她们,早把我忘爪哇岛的井里了。”安娜几乎本能用讥讽的口气与父亲说话。
“咦!一听说有只大鸟从天上栽下来......我一大早就爬起来,还穿错了鞋,就直奔火车站了。”
“辛苦了。”安娜依旧声音凉凉的,并没下意识地看一眼父亲的鞋。这种小细节不会让她感动。
正说着,就听走廊里响起一串密集脚步声,像一支队伍在行军,然后众脚步止住,一声开朗洪亮的笑在门口响起,“哈,这谁呀?千把里路,你还真跑过来了。老泰山,脑子没抽傻呀,一点也没糊涂!”
进来的是戴宗山,上海滩近几年洗牌,新近崛起的权势新贵,黑白两道通吃,每次出场都排面很大,走路都是横着的。但现在只进来他一人,后面的跟班都麻溜地等在了外面。
安娜本能闭了闭眼睛,脸有些发烧,感觉羞耻,他来做什么?看自己的笑话么?
戴宗山身材高大,戴着礼帽,在瞬间显小的病房中央站住,头顶着昏黄的灯光,其影子被投射得庞大,瞬间笼罩了多半个房间,给所有人一种无法躲藏的威压感。
安德明显敬畏他,马上离开床沿,稍微闪在一边,垂下手,捏紧瓜皮帽,不那么明显,却也似讪讪地致意。
安娜瞥到这场景就觉得脸皮一层层掉下来,这么明显向恶人投降,安家真是败落到地下室去了。这个人好歹还明媒正娶过你的大女儿,就算姐姐安伊死了,前岳父的架子你总要端一端吧,怎么这么没骨头像个不像样的小弟?
戴宗山呵呵笑着,看一眼安娜,她神情冷淡,就一门心思打趣老岳丈,还装模做样上前把他的眼镜摘下来,在自己衣襟上蹭了蹭灰,复还给他,“还有钱装你的烟枪吗?”
老安一听到提钱,萎靡的神情一下子就高涨了,皮包骨的脸也露出光泽之喜,马上巴结地伸着脑袋到女婿眼前,一脸谄媚说:“没有,要不,你再赞助点?”
戴宗山一扭头,对着门外,“让老陶给你一张银票——”
老安马上就乖乖小狗似的向门外颠颠走去。戴宗山的话还没说完,却玩味地看着老安的身影,揶揄笑着,“发现你自从好上了这口,心里真没别人了。要不是你能千里迢迢来看安娜,还表现出一丝人情味,我一定让你打个借条。不过这次,算了,送你了。”
老安在门口显然从一只手里接过了银票,哈巴狗一样,很没尊严地向里面鞠了一下,然后一溜烟从走廊消失了,也忘记病房里的病人了。
现在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了。令人尴尬的寂静。
安娜感觉不舒服,这人要抓着把柄尽情嘲弄自己了。
上海申大银行的老板戴宗山,此时身体前倾,一脸揶揄,让病人瞬间感觉到压迫感,“为了躲避我,差点连小命都搭上——何必?”
“你,滚!”安娜猛然翻身,想给他个后背,却用力过猛,差点翻到床下,幸亏背后一只有力的手及时钳住了她,把她轻轻拉了回来。
安娜也不回头,索性双手遮面,当个缩头鸵鸟,连他的影子也不想瞧见。
有一双眼睛在后面静静看着她,眸光深邃残酷,又透着无耐。病榻上的女子年轻丰满,即使受到惊吓,都不掩姿容秀美,尤其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乌发下薄似透明的耳垂,和朴素的耳钉,都让他瞬间眩晕,有一种窒息感。
天底下,除了她,恐怕也没人敢这么拿捏他。
但他偏偏就忍了她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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